热河抗战中的另一面 民众是欢迎日军来占领的

一个学者,一个军人,胡适与张学良之间本不应该有什么关系。

热河抗战中的另一面 民众是欢迎日军来占领的

一个文臣,一个武将,胡适与张学良之间又注定要有什么关系。

“张学良”这个名字,总是与抗日联系在一起的。于是,胡适与张学良之间短暂的交往,自然也离不开抗战这个大背景。

1931年9月18日,这天对每个中国人来说都是刻骨难忘的。

当夜,日本关东军自行炸毁南满铁路沈阳北郊柳条沟附近的一段路轨,却诬蔑说中国军队破坏铁路并袭击日本守备队,以此为借口向中国东北军驻地北大营发起炮击,南满铁路沿线的日军也同时向沈阳发起攻击。

这个时候,东北军年轻的少帅张学良在哪里呢?有人谣传他正和明星胡蝶相拥而舞。实际上,他正在北京中和戏院观看梅兰芳的《宇宙锋》。

对于九·一八事变,胡适的反应异乎寻常地冷静。他在日记里记道:

1931年9月19日

今早知道昨夜十点,日本军队袭攻沈阳,占领全城。中国军队不曾抵抗。

午刻见《晨报》号外,证实此事。

此事之来,久在意中。八月初与在君都顾虑到此一着。中日战后,至今快四十年了,仍然是这一个国家,事事落在人后,怎得不受人侵略!

看得出来,胡适的冷静在于他对日本的侵略早有预见。然而,对于侵略本身,对于中国军队的不抵抗,他毫无愤慨、抗议,似乎有将日本侵略的原因归于自己“事事落在人后”之意。因而,在抗战初期,他是主和而不主战的。对于他人的抗议,他甚至以为“太幼稚”。

1931年9月23日

“爸爸,张学良造反了!”孟和和我同访颜惠庆先生,谈太平洋会议的事,我们三人同发一电:(英文)鉴于日本军阀侵占满洲,我们相信此次会议对于

中日关系很难达成共识,故建议理事会将会议延期。

孟和要加“除非日本代表表示否认日本军阀之行为”,这未免太幼稚了。

不仅如此,胡适与丁文江、蒋廷黼、傅斯年还准备拟定一个对日妥协的方案供当局参考,只因分歧太大而作罢。对于主和的理由,他认为中国无论是经济力量还是军事力量,都无法与日本抗衡。与其白白奉上血肉,不如求和。其次,他并不反对蒋介石的“攘外必先安内”的对共政策,主张迎战不如先求国内统一。最重要的,他认为在日本与英、美、苏等国的矛盾没有恶化的情况下,中国贸然迎战将不会赢得国际援助。胡适的反战言论一经披露,即招致猛烈抨击。1932年3月日军扶植溥仪在东北成立伪“满洲国”。溥仪重温了他的皇帝梦。10月,国际联盟调查团发表关于中日问题的“李顿报告书”,宣称“九·一八”事变并非日本以武力侵略中国,并主张设立“满洲自治”政府。在一片责骂声中,胡适却说:这是一个代表世界公论的报告,而且“满洲自治”也没有什么不可以。

事实证明,所谓“和平运动”完全无法抵挡侵略者的侵略步伐。就在主和派与主战派激辩之时,日军继吞没东三省后,继续向中国的纵深挺进。1933年1月,日军占领山海关及临榆县城,随即直指热河。为保华北门户,张学良征得“政府”同意,欲誓死保卫热河。然而,民心涣散,军心不稳,热河一点点地被蚕食。

我忍不住对他说:事实的宣传比什么都更有力。我们说的是空话,人民受的苦痛是事实,我们如何能发生效力?最好是你自己到热河去,把汤玉麟杀了或免职了,人民自然会信任你是有真心救民。

我对他说天津朋友看见滦东人民受的痛苦,人民望日本人来,人心已去,若不设法收回人心,什么仗都不能打。

丁在君也说:汤玉麟的虐政,人民自然要记在张汉卿先生的帐上。

将军只能叹气撒谎而已。

国家大事在这种人手里,那得不亡国?

胡适日记里提到的“汤玉麟”是热河驻军司令,属张学良部。大敌当前,汤玉麟无心征战,却忙于大量敛财,致使日军长驱直入。汤军暴政虐民和腐败,作为直属上级,张学良自然难辞其咎,但他似乎又无可奈何。所以,胡适才会“建议”张学良杀或免了汤,以收复民心。在这里,胡适只将眼光放在汤玉麟的身上,却忽视了张学良才是最应负责的。丁在君所说人民将“账”记在张学良身上,反而是抓住了根本。通过汤部的劣行,可管窥张学良东北军的无能,也就不难解释东北军在热河保卫战中溃不成军的原因了。

第二天,胡适又到“后援会”,得知凌源也失守了。此时,热河全省岌岌可危。胡适的心情不免郁闷又愤慨。

东北军溃不成军,张学良又与在华北驻防的冯玉祥、阎锡山不和,难以取得他们的配合。万般无奈之下,张学良请求“政府”援助。然而,蒋介石正忙于在江西指挥“围剿”共产党,以实现“安内”,而对张学良的求助不加理睬。在这种情况下,胡适给蒋介石发电报,请求政府出面。他在日记里,这样写道:

1933年3月3日

到后援会。这时候大家都知道凌源丢了,《大公报》说赤峰也丢了。但高仁绂不信赤峰已失,他说昨晚尚得孙殿英来电。

晚上心极愤慨,拟一电与蒋介石,约在君与翁咏霓聚谈,商改后用密码发出:

热河危急,决非汉卿所能支持。不战再失一省,对内对外,中央必难逃责。非公即日飞来指挥挽救,政府将无以自解于天下。

然而,一切都太迟了。3月4日,热河失守。此时,胡适不免也对张学良有了些许埋怨。连续几天,他都在日记里记录他的“极恶心绪”。

1933年3月4日

今日下午三时,在后援会得知日兵已入承德,汤玉麟不知下落,人民欢迎敌军。

自朝阳到承德凡二百英里,日兵孤军深入,真如入无人之境。今天张学良对周作民说此消息,尚说他还有办法!有办法何至于此!

1933年3月5日

昨日进承德的日本先锋队只有一百廿八人,从平泉冲来,如入无人之境!

到后援会,人人皆感觉奇惨。

心绪极恶,开始写一文,拟题为《全国震惊以后》。

在君写了一篇《给张学良将军的公开信》。

1933年3月6日

终日写《全国震惊以后》长文,凡六千余字。

东三省及热河先后沦陷,张学良很自然地成为众矢之的,舆论的谴责、民众的怨恨、政敌的仇视都让张学良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压力和屈辱。尽管胡适在日记里也透露出对张学良的失望,但他在张学良遭受四面楚歌之时,却油然而生同情之心。也许他意识到,让张学良承担这一切,是不公平的,他不过是“不抵抗政策”的替罪羊罢了。于是,他将《全国震惊以后》以及丁在君的《给张学良将军的公开信》一并交给张学良的同时,又给张学良写了一封信,劝他辞职:

去年夏间曾劝先生辞职,当时蒙复书表示决心去职。不幸后来此志未得实行,就有今日更大的耻辱。然先生今日倘能毅然自责求去,从容交卸,使闾阎不惊,部伍不乱,华北全部交中央负责,如此则尚有自赎之功,尚有可以自解于国人世人之道。若不趁蒋、何、黄诸公在此之时决心求去,若再恋栈以自陷于更不可自拔之地位,则将来必有最不荣誉的下场,百年事业,两世英名,恐将尽付流水了。

为声援“热河保卫战”,平津沪各界社会名流、各团体联合组织了“东北热河后援协进会”,由张伯苓任主席,胡适也是其中一员。看胡适那一段时期的日记,他几乎每天都要去“后援会”,了解战况,可见他对战事何等关切。

1933年3月2日

到东北热河后援会。

晚上到张学良将军宅吃饭,他说,南淩已失了。他说,人民痛恨汤玉麟的虐政,不肯与军队合作,甚至危害军队。此次他派出的丁旅,行入热河境内,即有二营长不知下落,大概是被人民“做”了。他要后援会派人去做点宣传工作。

如果以渎职论,张学良理应辞职。但是,胡适劝张辞职,却不是赎罪心理,而是为保前世英名和一份还算有名誉的下场。这样的“劝辞”不免有些自私和不负责任,也可看出他对张学良是同情的、理解的。

也许张学良无法承受巨大的舆论压力而早萌辞意,胡适的“劝辞”不过是帮助他下了决心。他在看完胡适信的第二天,就给蒋介石发了电报,请求辞职,以报国人。在这天的日记里,胡适这样记道:

1933年3月9日

今日蒋介石、宋子文、张学良诸人在长辛店会谈,结果未知。

实在闷不过,点读《晋书》……

会谈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:蒋介石同意张学良辞职,并安排他以出国考察的名义避走他国以逃开国内的反张声浪。实际上,蒋介石早就在等着张学良开口说辞职了。在关键时刻只有将“替罪羊”抛出去才能保住自己,这样的结局于他是再好不过的了。当然,他的安抚工作还是要做的,他对张学良说这只是权宜之计,实属无奈云云。

胡适是第二天得到消息的。

1933年3月10日

上课后,得后援会电话,说张学良将军决定要走了,要我们去作最后一谈,六点,我与在君、梦麟同去,梅月涵也在,等了好久。七点始见他。他明说蒋介石先生要他辞职,他就辞了。已决定先到

意大利,次到瑞士。我们同他告别,就退出了。

无论从哪个方面说,张学良都只有辞职一条路可走。